【融松】谷雨
谷雨,萍始生,鸣鸠拂其羽,戴胜降于桑。
【壹】
椿第一次去找灵婆其实被赤松子看到了。
那天是人间的谷雨。
赤松子悄悄施法,雨越下越大,没有人在这样的天气出门,没有人发现椿。除了湫。
湫躲在草从后面看着椿,赤松子在湫的后面看着椿和湫。
“要变天了。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“天行有道,万物循常。这都是命。”赤松子飘然离去,留下一句不知所云的话。
湫扭头看去,刚刚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?
【贰】
六月飘雪,不祥之兆。
祝融放下斗笠,进了鹿神的酒馆。
“温一壶酒。”
“你堂堂火神还需要温的酒?”
“给赤松子带的,驱寒。他今日在外面飞了一天。”
“你们两个,一个是火神,一个是雨师,关系竟那般好。”
祝融笑了笑,却也没解释些什么。接过酒拿了斗笠便向外走去。
天色已晚,夜空中的斑驳星辰,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熠熠生辉。
酒馆里,鹿神对着一贴着“孟婆汤”的酒坛子出神。
【叁】
赤松子给自己斟了杯酒,白瓷小盅映的是海棠花样。赤松子叹了口气,没想到这天竟会来得那么快。
“祝融,你想回到人间吗?”赤松子执着瓷盅问身旁的祝融。
祝融却不着急作答,而是握住了赤松子的手。
“人间没有你。”
赤松子看着祝融,突然觉得就算那天现在就到来也没关系了。
鲲已长大了许多,椿将它藏在了后院井中。她还没有意识到,自己对鲲的感情,早已不是报恩那般能算得清的。
天,早晚会塌。有些人的命运,一开始就注定了。
【肆】
湫强行打开水天之门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为了椿放弃了一切。包括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奶奶,包括全村人,包括,重新成为天神的资格。
大水淹了整个村子。
赤松子驾着鹤救落水的人,他想,或许这样能赎一点罪过。祝融怕他自己会出什么事,便也跟着上来了。
他们救了廷牧的妹妹,却没有来得及救廷牧。廷牧娘亲的哭喊在赤松子耳畔,经久不散。
赤松子不禁想,如果当初,阻止了椿,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吧……
“你只需要做你认为对的就好。”这是椿的爷爷曾经告诉过他的一句话。那个通透的老人,似乎总能轻易猜透别人的内心。
【伍】
红色的海棠树干交织伸向天际,托起一个又一个生命,海水从枝叶缝隙中倾落如淅沥细雨,偶尔还有海棠花瓣交错落下。这是椿剩下的半条命。
她害了全村人,又救了全村人。可笑的是,湫又用自己的命,换回了她的命。
赤松子在天上看着这一切。嘴角没有挂上平时温煦的笑容。
海水依旧不停地倾泻,村子早已被冲毁,他们都没有家了。
这是天罚。不仅是罚椿,也是罚他和祝融。
椿和湫去了南海溟池,他们想把鲲送回人间。其实只有椿一个人这么想罢了,湫只是为了让她高兴。
赤松子驾鹤而去。他想见祝融了。
【陆】
祝融和赤松子是在人间认识的。
那时候祝融还不是神,只是帝喾手下一名火官,而赤松子已是雨师,司布雨之职。二人本该水火不相容没什么交集。
祝融弹得一手好琴,常独自在高山之上奏乐。恰好,赤松子也喜欢在高山之上布雨。一来二去,两人便熟识了。
人间的谷雨。
施过法的赤松子躺在树干上,听祝融弹琴。
一曲终了。
“这曲子叫什么名字?”赤松子跳下来凑到祝融身旁问道。
“九天。”祝融脾气火爆,对赤松子倒是难得地能耐住性子答话。
“第一次听你奏这么温柔的曲子,以往的调都是激昂的。”赤松子抿嘴轻笑了一声,“跟你的人一样。”
祝融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赤松子的笑。心中似乎凭空多了一簇火苗,灼热感挥之不去。他慌忙低下头不去看那人。
见祝融不答话,赤松子也不介意,又回到了树上。一只鸟飞到了赤松子的肩上,“布谷布谷”地叫了两声,便开始拂其羽翅。
谷雨,萍始生,鸣鸠拂其羽,戴胜降于桑。
或许,二人的羁绊就是从谷雨那天开始的。
【柒】
丹山出焉,东南流注于洛水,其中多水玉。
赤松子是神,而祝融是人。人神是不会有好结果的,所以祝融想成神。
他去了丹山,寻找传说中的水玉。他以为成了神就能和赤松子永远地在一起。可他不知道 正是因为成了神,他和赤松子在一起便要受到天罚。
他们一起离开了人间,去了那个地方。
可天罚却迟迟没有到来。直到赤松子第一次被祝融压在床上,就是祝融给赤松子带酒那天,外面却响起了“轰隆隆——”的雷声。
刚下过雪又打雷,椿的天罚,他们的天罚,一起来了。
赤松子没有阻止椿,是因为根本没有资格阻止。他看到椿上了三手的船,他知道她是去找灵婆了。而去找灵婆的人,基本上都是为了救人。
后来,他又见到了椿看鲲的眼神。就像自己和祝融互相看对方的眼神。
【捌】
终于都结束了。
椿和鲲都回到了人间,湫不知所踪,不过,赤松子相信,他不会死。
村子没了,可人还在。
所有人都认为这场灾难是椿带来的,可是椿又救了大家,狠下心来怪她的,只有那些失去亲人的。
赤松子在鹿神的酒馆坐着。
“你和祝融,也算是熬过来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“那天你们驾着鹤救人,他握着你的手,我在下面可是瞧得一清二楚。”
赤松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“是啊,终于熬过来了。”
【玖】
“松子哥,今天怎么没和祝融哥一起啊?”路边上一群小孩子看到赤松子忙跑过来打招呼。
赤松子:“……”
“松子哥你今天怎么裹得那么严实啊?”
赤松子:“……”
“松子哥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啊?”
赤松子:“我……”
一开口便是嘶哑的声音,就好像……好像声嘶力竭喊了一个夜晚一般。
“松子哥你声音怎么哑了?”
“松子哥你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块儿?”
“松子哥……诶,祝融哥好!”
“你们松子哥昨晚太累了,今天有点不舒服,你们先去玩儿吧,我送松子回家。”
小孩子们听完祝融的话,也不疑有他,又高高兴兴地跑着玩儿了。忽视了赤松子瞪祝融的那一眼。
眼神中透露出这样的信息:“我成这样不都是你害的!”
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的鹿神表示自己眼都要瞎了。
【拾】
又是一年谷雨时。
赤松子正坐在屋檐下看雨。祝融递过来一坛酒。
“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吗?”祝融突然问赤松子。
“你为我奏九天那天,也是谷雨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那曲子是为你而奏?”
赤松子勾起唇角笑了笑。
“也许是天命罢。”
清明后十五日,斗指辰,为谷雨,三月中,言雨生百谷清净明洁也。
【完】